Hartford火灾保险公司案
Hartford火灾保险公司案
编辑：中国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法律网 来源：《<反垄断法>下的企业并购实务》
美国由于历史原因存在着为数众多的保险公司，其中相当多的公司规模非常小，这样的状况不利于保险业的健康发展。为此，财产险公司成立了一个保险服务公司(Insurance Services Office，Inc．，简称IS0)，为全行业制定标准格式保单，在此基础之上收集各公司的理赔数据，综合起来进行精算，并负责据此修订标准保单。IS0的成员公司一般都会采用最新版本的格式保单。另一方面，美国产险的一个重要特点是责任险占的比重很大，因而对责任险保单，尤其是商用综合责任险保单(commercial General Liability Insurance，简称CGL Policy)的修订，对全行业有着深远的影响。
20世纪80年代由于美国发生了不计其数的石棉沉着病诉讼和环境污染诉讼，CGL保险人付出了巨额赔偿，不得不酝酿修改CGL保单，把上述两种责任排除在保险范围之外。其中以Hartford、CIGNA、Aetna和All State等几家保险公司的主张尤为激进，不但要绝对排除上述责任，还要将合同加上限时索赔限制。不少ISO成员公司反对这么做，他们认为只要精算得当，这两种责任不必绝对排除；更何况，这方面的业务对他们来说还是有利可图的。两派意见争持不下，Hartford等四家公司搬出杀手锏，游说欧洲，尤其是伦敦的再保险人对另一派施压：如果不接受他们的主张，则不会再对这一派的成员公司提供再保险。Hartford的高层为此多次飞往伦敦进行活动，协调再保险人采取一致的立场。另一派的保险公司认为Hartford这么做严重违反了反托拉斯法，损害了他们的利益，于是联同19个州的检察官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诉讼，把Hartford等四家公司和伦敦的再保险人一起告上了法庭。
案件在审理过程中，争议问题之一是：假设反托拉斯法可以适用于本案，其效力是否可以延伸适用到处于外国的再保险人。
19个州的诉讼最后合并在加州的一个联邦法院审理。就上述问题，一审法院根据国际冲突法中的国际礼让原则拒绝管辖外国被告，外国再保险人也就避过了一劫。但二审法院推翻了一审判决，认为虽然英国和美国之间的法律存在着冲突，但由于外国再保险人明白无误地试图影响美国的国内贸易，并确实产生了重大的后果，使得法院不得不坚持对其行使管辖权。案件最后上诉到联邦最高法院。
联邦最高法院的多数意见认为：首先，美国法院对外国的再保险人有管辖权，因为“《谢尔曼法》可以适用于那些妄图在美国制造重大影响、并且实际也制造了这些影响的外国公司的行为。这一点业已明确”。而本案正是这种情况。其次，国际礼让原则是冲突法规则，它可以阻止本院行使上述管辖权。但问题是本案中英国和美国两国之间的法律并无真正的冲突，外国再保险人根本没有诉称他们不能同时遵守两国的法律。因此，国际礼让原则不适用于此。结果是，在这一点上支持二审法院的判决，而全案则发回重审。
案件评述
本案对美国反托拉斯法的域外效力产生了重大影响，反映了美国法院对域外管辖权的总体看法。本案对反垄断法域外适用中的“国际礼让”原则进行了限制，因而也遭受了很多批评。很多国家认为，这个案件的判决是轻率的，无视国际公法对管辖权的限制，没有充分考虑到“国际礼让”的要求。
判决中，最高法院多数意见对于什么情况下适用域外管辖权语焉不详。Souter大法官承认，1982年的《对外贸易反托拉斯促进法》的相关条款十分含糊，没有界定什么行为对美国市场有“直接的、实质性的和可以合理预见的”影响，从而可以使《谢尔曼法》具有域外效力。然而他却认为，“本案无需讨论这一标准，因为原告所指控的行为显然符合上述要求”。这就使得美国反托拉斯法域外适用的标准，在本案中没有得到进一步细化。
伦敦的被告们以缺乏管辖权、遵守国际礼让原则为由，要求尊重英国法律，驳回原告请求。被告之一的英国sturge再保险公司辩称：《谢尔曼法》不能适用于被指控的行为，因为涉案的协议完全是伦敦再保险组织在英国土地上签订的，其内容是关于这些再保险人要分入什么业务、不分入什么业务。一国法律的适用范围总得有个限度，否则和其他国家的法律冲突过度，就会导致全球经济体系的低效运转；也会使市场主体无法预见监管他们的法律．产生不确定性、不公平及成本过高等问题，伤及正常运转的全球贸易体系。Sturge还说，被指控的行为是伦敦公司在伦敦市场上的典型行为，也是局限于伦敦市场的行为(内部市场行为)，不是针对国外的胁迫；英国政府是负责任的政府，对涉及其他国家公共利益的问题会予以足够监管。因此，sturge主张，一国法律的适用范围应当以不触及他国内部市场行为为限。
负责一审的联邦地区法院支持了伦敦公司提出的所有申请，根据国际礼让原则驳回了原告的请求。法院认为，所有涉案行为都是“主要着眼于减少特定风险和控制损失，这属于合法的目的”。法院进一步说明，如果对英国再保险人在英国的营业适用美国反托拉斯法，将会与英国法律和政策产生严重冲突，由此导致的干扰和损害将使其他因素(如对美国保险市场的影响)显得微不足道。
原告不服，向第九巡回上诉法院提起上诉。该法院对国际礼让原则和其他因素重新进行了衡量，同样也承认“如果对英国再保险人在英国的营业适用美国反托拉斯法，将会与英国法律和政策产生严重冲突”。然而法院又认为，其他重要因素(包括行为的意图和后果)超过了避免冲突的考虑。因此，一审判决被推翻了。
到了联邦最高法院，法院却认为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，管辖权问题不是什么难题。判决结果是5票对4票，Souter大法官为多数方执笔撰写法庭意见：哪怕英国法鼓励这种行为，也不能说美国反托拉斯法就不能适用，只有被告证明不可能同时遵守两种法律时，方才有真正的法律冲突。法院并没有权衡国际礼让原则。Souter大法官宣布：摆在法庭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．那就是美国和英国法有没有真正的、直接的冲突。法院引用《对外关系法重述(第三版)》说：如果一个人可以同时遵守两个国家的法律，那就说明不存在，中突。它接着解释说：英国有没有综合的管理机构，以及英国被告的行为在那个机构的管理下是否属于合法，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对本案都没有意义。即使“该国有着强力的政策允许和鼓励这种行为”，对本案也不重要。既然英国被告们本来可以同时遵守两国的法律，“我们看不到(美国法)和英国法有什么冲突之处”。
Hartford案阐述的反托拉斯法域外适用规则，反映了美国反托拉斯法对域外效力的总体看法。美国联邦机关对离岸活动的管辖权可以说是相当宽泛的。国会通过的1982年《对外贸易反托拉斯促进法》修改了《谢尔曼法》的属地效力，目的是加速美国出口，美国出口商据此可以免受美国法制约。该法规定，美国公司可以在国外市场上减损竞争、伤害消费者(如组织出口卡特尔)，不必受美国法的约束。有意思的是，司法部正是援引这一法律宣布，《谢尔曼法》禁止外国公司在外国土地上通过(美国的定义下的)反竞争活动来减损美国出口商对该外国市场的准入。1995年司法部的《国际经营反托拉斯执法指南》把上述宣告确立下来。这就是说，要对那些侵害外国人利益的美国
国内反竞争活动网开一面，但却要管制影响到美国国内利益的、类似的外国活动。
美国的这些规定和做法，受到了很多国家的指责，它们认为，美国反托拉斯法的域外适用反映了美国的霸权主义，是对其他国家法律的不尊重。但另一方面，许多国家在制定国内反垄断法时又对美国做法进行了效仿，甚至长期以来对美国做法持否定态度的国家，也开始主张反垄断法的域外适用。这也从另一方面反映了域外适用是反垄断法的发展趋势之一。
